不一会儿,鹤萦的额角就渗出豆大的汗珠,想来是毒性太猛。
她强撑着推开我,声音因剧痛而有些沙哑:“取银针……快……”
旁边的药师手忙脚乱地打开药箱取出银针,我扶着鹤萦坐端正,她闭着眼,用仅存的理智指挥那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大几岁的师妹:
“先封气海,子午补泻。”
银针入体,她吃痛,眉头皱了一下,但随即很快舒展开,也许是怕我们担心。
“再取两针,天突、谭中,斜刺,得气后留针。”
她简洁地指挥师妹该如何下针,我在旁边干着急,却不知道能做什么。
过了半晌,鹤萦终于缓了过来,小小的药庐里,三个人的汗早已湿透衣衫。
封住穴位能暂缓毒性,但这只是权宜之计,鹤萦必须得争分夺秒地找出解药的最佳配比。
“鹤萦,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?”我看着面前憔悴的鹤萦,有些于心不忍。
“你暂时帮不上忙,老老实实待在后山吧,等我缓过来……”
“等你缓过来?”我打断她的话,因为太担心竟然有些生气。
鹤萦不说话,只是愣愣地看着我。
“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,长公主的命令是要我辅佐你,你现在命都快被自己玩没了,我怎么跟长公主交差!”
这不是我的真实想法,只是情急之下,我居然也天真地以为搬出权势能挽救些什么。
“没事的,宋初安,我可是女主角,你说过的。”
来药师谷的无聊旅程中,我曾多喝了几杯酒,跟鹤萦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,诸如“你们都是女主,我一个都得罪不起”、“他凭什么能得你们喜欢”、“我不管,我也要跟女主贴贴。”
彼时的我捧着鹤萦的脸,醉醺醺地说:“你可是有主角光环的人,你得罩着我。”
鹤萦没听懂别的话,只听懂了自己得罩着我。
我有些无奈,被鹤萦气笑:“你算个屁的女主,你顶天了算个女三!”
鹤萦还是没听懂,喝下一杯热水后开始配药。
她拿银针刺破指尖,滴在药粉里,原来她什么都知道。
“你早就想到了这个是吗。”
“你忘了,我当初就是这样救的你。”
对啊,我忘了,在夏州城,千机引的毒就是靠鹤萦的雪莲脉才能解开。
“千机引和腐心花,哪个更霸道?”
鹤萦看了看我:“你中了千机引可不到半个时辰就险些咽气,你说哪个更霸道。”
我自嘲地笑了笑:“好了伤疤忘了疼,受的伤太多了有点记不清也正常。”
“你出去吧,别打扰我。”鹤萦想把我赶走,是怕我阻止她用太多血。
关心则乱的道理我懂,她是医师,怎么会不知道失血过多是什么下场。
为了让她安安心心地以身涉险,我也是懂事地离开了药庐。
知道了是中毒后,鹤萦也不担心我被感染,直接把我们安排到了客房。
药师谷的客房平时也是供上门求医的病人居住,大多在后山的小院里,共三层,一层有大约六个房间。
再往里走是单独的屋子。
就是普通病房和VIP的区别吧。
我又陷入了无聊但紧张的等待时间,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裹挟着我。
包袱的系带没系牢,刚想放柜子里,里头的东西就哗啦啦摔了一地。
果然,人倒霉的时候干什么都倒霉。
吞花小姐给我的金簪也摔在地上,发出“当啷”一声响,那是我从平湖居带出来的唯一一件首饰。
我和她在扶摇阁相处那些时日,仿佛成了我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段美好的时光。
虽然那段日子里她总是扮演一个时刻督促我的顶头上司,还总是威胁我要我的命,但她也还是很为我着想,应该是女人之间的惺惺相惜。
“现在我俩也算是天涯各一方了,这金簪也算你留给我的傍身钱。”我捡起金簪,擦了擦灰,又放回柜子里。
突然,我手上动作一滞,灵光一闪。
“扶摇阁的消息灵通,据点也遍布大雍。吞花小姐手下的四大暗卫,有三个都外派了,那这北边应该也有个管事的吧……”
这个大胆的想法就像我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不,不是稻草,是粮库。
“你去三十里镇,拿着这枚玉扣,找各个商铺的掌柜问他们买不买,出价七文的你再卖,回来告诉我是哪家。”
我从里衣的衣襟上揪下象征【点】身份的玉扣交给小一,那里面还写着我原来的名字“云”。
这是我的习惯,离开扶摇阁后,我就把这枚玉扣钉在了内衣里。
这和老一辈把内裤缝个小口袋装现金是一个道理,小时候的我不懂,还嘲笑他们太土气。
现在才知道这个行为真是有大智慧。
七文钱买玉扣是吞花小姐的规矩,能知道这一点的一定也是她的人。
“姑娘,这玉扣质地种水都是上乘,怎的七文钱就要卖。”小一不愧是跟着长公主的人,一眼就看出玉扣的价值。
我摆摆手:“你只管去找,卖多少你看着喊,回价七文的你就答应。”
小一不再多言,领命就出发去了三十里镇。
我的推测是对的。等到黄昏的时候,小一果然带着一个妇人来了。
她款步走进来,厚重的斗篷都隐藏不住她丰腴的身量,鬓边斜插一支扶桑花。倒不像是寻常人家的老板娘,眉目间藏着几分伶俐。
“姑娘要找的,可是妾身。”她福了福身,声音不高不低。
小一在门外低声回话:“属下按姑娘给的物件到处打听,只有这位老板娘的当铺,出价七文。”
话音刚落,妇人笑了笑,抬手给我看了一眼她的荷包,上面钉着一枚绿色玉扣。
她是【刻】。
扶摇阁的玉扣按等级划分,蓝、绿、黄、白,分别对应【时】、【刻】、【更】、【点】。
强如珠华,都只是【更】,面前这个笑语嫣然的妇人竟然是比她还要高一级的【刻】,真是人不可貌相。
可她并没有跟我摆谱,而是在小一离开后,关切地上前询问:“姑娘,吞花小姐可还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