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显然不信这番说辞,那审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,刮过两人。
“陛下,”沈皖之的声音沉缓下来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,“孤知你重情。但身为东藜女皇,当知君臣有别,法度森严!秦明月乃戴罪之身,陛下身为国君,私探罪臣,置国法于何地?置孤的旨意于何地?”
她微微踏前一步,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。
“即便陛下顾念旧情,也该谨记身份!如此任性妄为,岂是一国之君所为?”
沈念枝的心沉了下去。
她知道,仅凭示弱和晏朝暮的帮腔,根本无法打消靖康的疑心和怒火。
她猛地抬起头,帽檐滑落些许,露出那双清澈却带着一丝倔强的眼睛,直视着沈皖之。
“皇姨母教训的是。”她的声音不再柔弱,反而带上了一丝属于帝王的清冷,“念枝身为女皇,确实不该擅入诏狱。”
她话锋一转,语气却异常坚定:“但秦明月,她首先是朕的臣子!翰林院掌院学士,朝廷命官!即便身陷囹圄,君臣名分犹在!”
“秦阁老为国尽忠一生,今日……今日更是血溅宫门!”沈念枝的声音微微发颤,带着难以抑制的悲愤,“朕身为国君,念及君臣一场,念及秦阁老忠烈,在明月行刑前来看她最后一眼,问一句安好,有何不可?”
她看着沈皖之骤然冷沉的脸,一字一句道:“此乃人之常情,亦是君臣之义!皇姨母若因此责罚念枝,念枝无话可说。但请皇姨母……莫要因此迁怒于明月,更莫要……为难念枝。”
最后一句,她微微放低了声音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,却更像是一种提醒——提醒沈皖之她终究是名义上的女皇。
沈皖之的眼底瞬间翻涌起冰冷的怒意!
她没想到,沈念枝竟敢如此顶撞!还敢抬出君臣大义来压她!
迁怒?为难?
好一个“莫要为难念枝”!
这看似示弱的话语,分明是在暗指她苛待女皇!
沈皖之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棱,狠狠钉在沈念枝脸上,随即猛地转向牢内沉默的秦明月。
那股无处发泄的怒火,瞬间找到了宣泄口。
“好!好一个君臣之义!”沈皖之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森然寒意,“陛下既如此顾念君臣之情,孤倒要看看,这罪臣秦明月,是否担得起陛下的这份‘情谊’!”
她盯着秦明月,声音冰冷刺骨:“秦明月,陛下亲临诏狱探视,你可知罪?”
秦明月身体猛地一颤,缓缓抬起头,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。
“罪臣……知罪。”她的声音沙哑干涩,如同破旧的风箱。
“知罪就好!”沈皖之冷笑一声,“看来这诏狱的‘静思’,还是未能让你彻底清醒!来人!”
“在!”旁边的狱卒立刻躬身。
“给秦学士再加一副镣铐!让她好好‘静思’!没有孤的旨意,任何人不得探视!”沈皖之的声音斩钉截铁,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下。
“是!”狱卒应声,立刻掏出沉重的铁链走向秦明月。
沈念枝的心猛地揪紧,指甲几乎要掐破掌心!
她知道,这是靖康女王在泄愤,更是对她赤裸裸的警告!
她不能再待下去了。再待下去,只会给秦明月招来更多的折磨。
“皇姨母……”沈念枝强压下翻涌的怒火和心痛,声音重新带上了一丝疲惫和虚弱,“念枝……看过了,也问过了……这就回去……静养。”
她不再看牢内被重新戴上沉重镣铐的秦明月,转身,对着沈皖之微微屈膝:“念枝告退。”
说完,她不再停留,裹紧斗篷,在晏朝暮的虚扶下,步履有些踉跄却异常坚定地朝着诏狱外走去。
身后,传来铁链拖曳的冰冷声响,以及靖康女王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目光。
走出诏狱那扇沉重的青石门,
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,
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自由感。
沈念枝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,径直走向停在阴影处的马车。
她脚步慌乱,怕慢一步便回头,造就挽回不了的场面。
晏朝暮紧随其后。
马车门关上,隔绝了外面的世界。
沈念枝靠在车壁上,闭上眼,深深吸了一口气,再缓缓吐出。
刚才强装的柔弱和顺从瞬间褪去,只剩下冰冷的疲惫和刻骨的恨意。
她知道,今日之举,已彻底开罪了靖康女王。
她们之间那层虚伪的温情面纱,已被她自己亲手撕破。
没有退路了。
唯有找到铁证,才能翻盘!
“晏朝暮。”沈念枝睁开眼,眼底是破釜沉舟的决绝,“我们不能在等了,杜烨那边,必须加快!”
晏朝暮坐在对面,看着她苍白脸上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,微微颔首:“我知道。”
“换个地方查。”沈念枝的声音冷静而清晰,“查他的家!查他最近接触的所有人!尤其是……他的家人!”
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:“他母亲尚在,听说年事已高,一直住在城西老宅。杜烨此人,虽趋炎附势,但对其母极为孝顺。”
晏朝暮眸光微动,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:“你想……从他母亲入手?”
“不错。”沈念枝点头,“杜烨构陷明月,此事他母亲未必知情。若她知道自己的儿子,为了攀附权贵,竟做出此等构陷忠良、欺君罔上的勾当……”
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:“老人家会如何?”
晏朝暮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分析、步步为营的沈念枝,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。
这与前世那个懦弱无能、遇事只会哭泣的小皇帝,判若两人。
她何时变得如此……敏锐而果决?
难道……她也……
这个念头一闪而过,却被晏朝暮迅速压下。
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:“是个突破口。我立刻派人去查。”
*
晏朝暮麾下的暗卫效率极高。
不过半日,关于杜烨母亲的消息便送到了将军府。
杜母王氏,年逾六旬,性情刚烈,早年守寡,独自将杜烨抚养成人。
如今独居在城西一座老旧的宅院里,深居简出。
杜烨每隔三日必会回老宅探望母亲,风雨无阻。